那時候瑾裏住進蕭季這裏已經半年多, 她來歷神秘，說話沒有顧忌，她總說他可能會死, 讓他自己小心點，可是處處透著詭異的她, 卻始終沒法得到他的信任。

明明他的心早就淪陷在她身上, 可是腦中僅存的理智卻時時刻刻讓他警惕她。

她雖然住在這裏，但是卻不是這裏的主人，連女傭都當她是透明的，她身上沒錢, 她沒有一個正當的身份, 甚至沒有任何證件能支持她在現代社會通行。

她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人，隨時也會消失。

而他卻總覺得，她離不開自己。

事實上他才是離不開她的那一個。

她偶爾也會用長者般無奈的眼神看他，似乎在看一個任性的, 只會讓她生氣的小孩子。

那天向秀瞞著他發起臨時的股東大會, 他滿懷憤怒開車上路，瑾裏第一次主動跟著他擠上車, 她信誓旦旦說他會在路上死掉。

然而，她的話只會讓他對她的懷疑更甚。

“下車。”他冷著臉朝對方丟出兩個字。

她卻好似聽不到，抱著手臂看向車窗外, “你就開車吧, 我能勉強把你的命拉回來。”

“瑾——”

“你給我閉嘴！”她直接吼了他。

也是第一次這麽展現她的怒火。

那一刻蕭季看著她緊繃的側臉, 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, 他沈默著, 給她系好安全帶, 才發動車子。

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, 車開得飛快。

當他察覺剎車的異樣時，一股冷意上竄至大腦，他下意識看一眼身旁的女生，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瞪著他，眼神沒有害怕，也沒有慌亂。

車輛沖堤岸，一頭撞入江面——

兩人都沒事，連小傷都沒有。但是這次過後，瑾裏就收拾包袱離開了。

她說她撿了一個有趣的人，她還說她會回來看他的。

……

“蕭季？”瑾裏伸手在蕭季面前晃幾下。

蕭季回過神，“他們下午出了車禍。”

瑾裏很快將他嘴裏的“他們”和那兩個人聯系在一起，於是點了點頭，“哦，那他們還挺倒黴的。”

想到對方畢竟是蕭季的親人，於是她又裝著擔憂的樣子，皺著眉頭問，“他們傷不重吧，替我問聲好。”

蕭季見她那別扭的樣子，反而忍不住笑開，“挺重的，不過問候就不用了，我跟他們關系不好。”

瑾裏：“問候是一種儀式，你們人類不是最喜歡這樣的嗎？”

蕭季：“……”

兩人吃著晚餐的時候，一個年輕女人不請自來。

蕭季一看到她，臉就沈了下來。

“誰讓你進來的？”他聲音一出，女人身後跟著的傭人都嚇得低頭，心知是辦了錯事。

瑾裏擡頭看去，那個女人打扮得華貴異常，一身名牌疊加，氣質也不錯，應該是金錢堆裏培養出來的，但是這表情管理不太好。

她直覺不喜歡這個人。

在瑾裏打量著陳湘的時候，陳湘刀子一樣鋒銳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，隨後心中升起更加濃重的危機感。

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女生，未免太不自愛，直接住到蕭季這裏來，不要臉！

“我是你未婚妻，為什麽不能來？”陳湘擡頭挺胸，心裏卻沒什麽底氣。

蕭父在世時，努力想要促成陳蕭兩家聯姻，可是蕭季眼高於頂，瞧不起任何女人，雖然兩家一起吃過飯，但是婚約的事，蕭季楞是不肯答應，最後還是蕭父強勢宣布的。

可是如今，兩人還沒個名分，蕭父就去世了……

陳湘自然是不想錯過蕭季這樣絕佳的男人，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以蕭季未婚妻的身份自居，她已經徹底給自己洗腦，覺得她是蕭家未來主母。

所以她聽說他這裏住進一個女生，就馬上結束假期飛回來看看！

沒想到竟然是個綠茶婊！

看看那無辜的眼神，看看那小白花似的的神情，太茶了！

“未婚妻？”瑾裏興致滿滿，雙眸閃爍著亮光。

蕭季嘴角下撇，認真看著她解釋，“不是，她碰瓷。”

“哦……”瑾裏興致被澆滅，瞬間蔫了，聲音拖得有點長，有氣無力的，對那個自稱未婚妻的女人也沒了興趣。

她不喜歡碰瓷的人，她剛化形披著破爛衣服離開景區，不小心被一輛車嚇到，對方就冷冷說她是碰瓷，哼，她才不是。

陳湘一聽，臉色頓時青紅交加，“蕭季，你怎麽能這樣說，你這樣讓蕭伯父……”

“閉嘴。”蕭季不耐地開口打斷。

一旁馬上有保鏢上前，將陳湘給趕出去。

“蕭季？你竟然趕我？你別忘了你現在是什麽境地，你真以為憑你一個人能對付向家？總有一天你會來求我的！”

陳湘撕破臉皮，語氣近乎威脅，不過餐桌上兩人誰也沒給她一個眼神。

瑾裏放下筷子，托著腮看她幾眼，嘴裏嘟囔一句，“好眼熟呀……”

身側的蕭季悄然握緊拳，嘴角的弧度更加緊繃幾分，她總有一天會想起來，可是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一刻。

他貪戀著這段偷來的時光。

他只希望時間可以慢一點，再慢一點。

——

瑾裏頻繁做著奇怪的夢，一天比一天清晰，一天比一天綿長。

那個夢像是另一個平行世界，但是那裏發生的事情，她感同身受。

在那個世界，瑾裏離開了蕭季，被一個年輕有才的導演纏上，他幽默風趣，會哄人開心，她在他那裏玩得樂不思蜀，某一天忽然想起許久不見的蕭季，她就跑回去看他。

可是他家裏有陳湘。

陳湘睡她睡過的房間，把她穿過的衣服扔掉，還把她所有零食都清理了。

瑾裏很生氣。

以至於從夢中醒來，瑾裏還坐在床上發呆，直到聽到敲門聲，她才回過神。

”進來！“她的聲音近乎暴躁。

門外的蕭季楞了一下，推門進去，便看到女生一骨碌從床上下來，將薄薄的毯子鋪在床上，然後將幾套她特別喜歡的衣服擺在上面，隨後她把零食一放，毯子對折打結，動作熟練到不行。

“怎麽了？去哪兒？”

蕭季來到她身後，伸手握住她手腕。

纖細的手腕，柔軟的觸覺，好像隨時會從他掌心溜走，他下意識用力幾分，又一次問，“生我氣？”

“我不要你了。”瑾裏一把抽回自己的手，將毯子包袱往肩上一扛，回頭瞪向他。

白皙的臉頰微微鼓起，小嘴能掛油瓶，很明顯，他的確惹到她了。

“做了什麽夢？”蕭季輕聲問，語氣溫柔，卻依舊強勢地擋在她面前，“我道歉。”

瑾裏微微仰頭，靜靜看著他漆黑的眸，隱隱感覺到那平靜如鏡的掩飾下該有多麽洶湧澎湃，她也不隱瞞，老實跟他說，“我那些可能不是夢，是我跟你的悲劇，是一場錯誤，現在為了避免那一切，我得走了。”

瑾裏現在大概清楚為什麽他身上有她留下的力量，兩人肯定如同夢裏那樣，有過一段前緣。

因果這種東西很難跟人類說清楚，特別是蕭季這種死腦筋。

蕭季看著她堅定的眼神，心頭悶疼，聲音艱難擠出，“裏裏，跟我在一起，不開心嗎？”

瑾裏沒說話。當然開心。

“你說我能逢兇化吉，說向家要倒大黴，那麽你為什麽會覺得……跟我在一起是悲劇，是錯誤？”

蕭季這話，倒真的把瑾裏問住。

能逢兇化吉的是她，但是她也不是事事能如意，她的力量來自於信徒，而她並不想發展信徒，因為力量越大，責任也越大，這個世界會失衡。

“因為我有點害怕。”瑾裏聲音依舊是慢吞吞的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，像小孩子說話。

蕭季聽到她的話，眼睛酸澀起來，絞在他心臟的利刃也越發兇猛，她總是很坦誠，可是他以前從來沒有珍惜過。

她也對他說過害怕。

但是那時候他沒問她為什麽害怕。

“害怕什麽？”

“奇怪的人際關系。”瑾裏自己也說不清，眼神懵懂迷茫，蕭季對她的態度很不一樣，而她不知道怎麽回應。

“是我讓你害怕？”

瑾裏語塞，搖頭，又點頭，最後她踮腳拍拍他的肩膀，“沒關系，我很快會回來找你，我就去透透氣。”

她去找人。

“很快……是什麽時候？”蕭季放輕聲音，近乎低喃。

“不知道。”瑾裏扛著包袱走幾步，又回頭看他，她本來還想著，如果他要阻攔，她要怎麽做。

現在好了，他沒有阻止她。

可是他連頭都沒回，就好像一點兒都不關心她是不是走了……

“哼！”瑾裏沖他背影哼一聲，才走出去。

不過她走到門口時，聽到身後傳來他的聲音——

“裏裏。”

“嗯？”瑾裏回頭，對上那雙漆黑無神的眼眸，心跳漏了一拍。

蕭季說：“把剛才那句話收回去吧。”

“什麽話？”

“你說你不要我了。”

瑾裏微微歪頭，覺得無所謂， “好，我收回。”

蕭季走過來，又低聲說， “吃了早餐再走，怕你待會餓。”

“……好”

“把毯子換成行李箱，容易拿。”

瑾裏猶豫了一下，“……嗯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蕭季！”瑾裏急眼了，“你話太多了！離家出走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！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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